在军舰炮管上晾衣服，还原北洋舰队真正最真实的军纪

发布日期：2024-07-29 10:25    点击次数：161

文：林森

近代史上的中国，一次又一次的挨打，甲午战争无疑是最让国人感到悲愤的。究其原因，我们的对手是混得还不如我们的日本，战争之前，大清还轰轰烈烈进行了洋务运动，可却输得一塌糊涂。很多人可能都听说过中国海军在开战前比日本海军要强，但在黄海大战中居然连一艘敌舰都未击沉。这就让不少人把矛头指向清军的腐败无能，指向北洋水师的散漫和偷懒。而其中经常被诟病的，就是北洋水师官兵在军舰的炮管上晾晒衣物，甚至连教科书中也将其作为史料引用，以证明晚清军政的无可救药。

那么，事情的真相到底是怎样的？北洋水师官兵究竟有没有在军舰炮管上晾晒过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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晾衣服与军纪无关

首先需要说明的是，军舰上晾衣服，和军纪好不好全无关系。众所周知，在19世纪，由于还没有烘干机等盥洗设备，所以当时各国海军都有专门的规定，允许非战备时间组织官兵在甲板上晾晒衣物，这是当时各国海军的通例。和北洋水师几乎是同时成长的日本海军，就明文要求非战备状态下的每周二、五组织全舰官兵洗涤衣物，而后晾晒。当时军舰内部空间狭窄，在海上长时间工作衣物又极易受潮发霉，所以晾晒必须要在甲板上进行，这不仅可以确保官兵的身体健康，同时也是出于大量水汽在舱内散发，会导致机器锈蚀的担心。

至于晾晒的方法，可以说是五花八门。比如英国皇家海军官兵通常将衣服搭在舰船的栏杆、天幕柱上，也有直接将很多衣服串联在旗绳上，升起到桅杆高处的。师从英国的北洋水师，不仅各种条例、规范都照搬皇家海军，官兵日常生活习性也与老师很像。比如清廷接收“致远”、“靖远”、“经远”、“来远”等军舰回国时，史料即记载了英军随舰教官琅威理在航行途中曾多次命令各舰集中晾晒衣服，诸如“十六日早，督船旗令各船晾晒吊床”“二十六日早，督船令各船晾晒衣服”（《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甲午战争》）。

因此，在军舰上晾衣服是再正常不过的现象了。如果要以此指责北洋水师军纪涣散，那当时世界上恐怕没有哪些国家的海军军纪不涣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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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炮管上晾衣服：没那个必要

前文说过，各国海军对于如何在甲板上晾衣服，并没有一定的准则，而是各有各的方法。因此，在炮管上搭着衣服进行晾晒，并不犯什么忌讳。但根据今人复原的北洋水师各舰模型，我们可以看到：“定远”级铁甲舰的305毫米主炮距离主甲板的高度接近3米，而“致远”、“经远”等巡洋舰的主炮炮管距甲板也有2米左右。试想一下，放着那么多低矮的栏杆、扶手不用，反而去到一个离地两三米、且直径接近半米多（305毫米为主炮的炮膛内径，炮管外径则接近半米）的短粗柱子上晒衣服，难道不是脑子进水？就算北洋舰队官兵军纪真的涣散，似乎也尚不可能为了几件衣服，而去炮管上晾晒，因为完全没有那个必要。

如今在山东威海刘公岛的甲午战争纪念馆，就有一艘1:1的复制版“定远”舰模型，它完全就是依据“定远”舰“生前”的模样打造的。如果大家感兴趣，不妨可以前去试一下，在其炮管上晾衣服究竟难度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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谣言是怎么来的

也许有人会问，既然北洋水师官兵不会在军舰炮管上晾衣服，那么这则传闻究竟是怎么来的？

关于这一点，目前来看有可能是出自唐德刚先生的《晚清七十年》，书中写道：“一八九一年（光绪十七年）七月九日，循日本政府之邀请，李鸿章特派丁汝昌率定远、镇远等六舰驶往东京湾正式报聘。一时军容之盛，国际侧目……那时恭迎恭送，敬陪末座的日本海军司令伊东佑亨和东京湾防卫司令东乡平八郎，就显得灰溜溜了。东乡原为刘步蟾的留英同学，但是当东乡应约上中国旗舰‘定远’号上参观时，他便觉得中国舰队军容虽盛，却不堪一击——他发现中国水兵在两尊主炮炮管上晾晒衣服。主力舰上的主炮是何等庄严神圣的武器，而中国水兵竟在炮上晾晒裤子，其藐视武装若此；东乡归语同僚，谓中国海军终不堪一击也。”（以上为引用）

这段表述看上去似乎很有道理，但据现代学者（下文如无特殊说明，所举证例均引用自北洋水师网站站长、中国海军史研究会研究员陈悦先生的公开研究成果，在此向陈先生表示衷心感谢）考证，伊东佑亨当时并不是日本海军司令，只是海军省第一局长兼海军大学校校长，而东乡平八郎也不是什么东京湾防卫司令，而是吴镇守府参谋长。刘步蟾和东乡平八郎是同学就更属无稽之谈：东乡1871年前往英国留学，刘步蟾是在1877年3月启程去英国。刘步蟾到英国的时候，东乡平八郎已经在英国监察日本定制的铁甲舰“扶桑”号上服役了！

由此可见，《晚清七十年》中的这段论述可谓槽点太多。而更让人无语的是，国内还有相关文章将此移花接木到甲午之后的日俄战争：“日俄战争前夕，日本海战名将东乡平八郎赴俄国进行军事访问。在参观俄国某部军营时，他发现俄国士兵竟然把衣服晾晒在了炮管上，他走到火炮前摸了一下炮膛，发现里面已是锈迹斑斑，由此他推想，如果此时发动战争胜算较大。回国后，东乡平八郎立即向明治天皇表明了想法。不久，日俄战争爆发，日本大获全胜。”但历史上东乡平八郎从未到过俄国，显然“炮管晾衣”的故事被作者演变成了一个“一摸一看”的公式，套用嫁接给了俄国海军，故而这段文字并不是史实，拿它来说北洋水师军纪涣散，是完全站不住脚的。

另一个很有分量的说法，则来自田汉（正是国歌的作词者，田先生不仅词写得好，同时还是一位历史研究的大咖）在1940《整建月刊》杂志创刊号上登载的“关于中国海军的几个问题”一文。该文写道：“（1891年）当北洋舰队回航关西时，济远舰略有损坏，于横次[须]贺军港入坞。当时任横次[须]贺镇守府参谋长的东乡平八郎曾微服视察我济远一周，归来与其海部建议‘中国海军可以击灭。’……人家问他怎样成立那样的观察呢？他说：当他视察济远时，对于该舰威力虽亦颇低首，可是细看舰上各处殊不清洁，甚至主炮上晒着水兵的短裤。主炮者军舰之灵魂。对于军舰灵魂如此亵渎，况在访问邻国之时，可以窥见全军之纪律与士气……”

但是，前文说了，当时的东乡是吴镇守府参谋长，并不在横须贺，他如何能看到千里之外在横须贺修理的“济远”舰呢？而且在1891年访问日本的大清军舰中，并没有“济远”舰。光绪十七年五月十九日（1891年6月25日），北洋水师提督（舰队司令）丁汝昌有一封发给旅顺基地的电报：“明日带同定、镇、致、靖、经、来六船前往东洋一带操巡，所有留防之‘平远’、‘济远’，当令先后乘间前去进坞……”（《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甲午战争》）两相印证，“济远”舰确实没有前往日本，而是按命令抽时间前往旅顺船坞刮洗船底。

可惜的是，田汉先生在其文章中没有列举此说的出处，因而今人无法辨析这则故事是他自撰，亦或是引自它处。但是无论如何，都是不符合史实的。

讲了这么多，我们可以下结论了：北洋水师官兵在军舰炮管上晾衣服，是充满谬误的谎言，与史实对质，完全不堪一击，不应再作为信史采用。而一直以来建立在这个谎言上推出的北洋水师军纪涣散的结论，其真实性到底如何也就不言而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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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林森制作：吃硬盘吧、发达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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